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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斡尔语属于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有布特哈?齐齐哈尔?海拉尔和新疆等4个方言,但各方言之间相差不大,不同方言人可互相通话?达斡尔族一直对本民族文字有着渴求,从流传于莫力达瓦和齐齐哈尔地区的民间故事《达斡尔族为什么没有文字》中即可知晓?该故事讲,唐僧取经回来,忘记给乌龟询问年寿,乌龟生气,把唐僧和经书晃进大海?“因此,有的民族有文字,就是那捞上来的部分?有的民族没有文字,就是没捞上来的部分?达斡尔文就是那时候丢的?”[1]故事将《西游记》的故事情节移花接木到达斡尔族的文字来源上?《西游记》满译于顺治年代,而蒙古文《唐僧西游记》抄本,阿日那译于康熙六十年(年)?[2]这说明,该故事最晚在17世纪末18世纪初传入达斡尔民间?
美国语言学家布龙菲尔德所言“文字是图画的产物”[3],人类早期文字来源于图画,后发展为象形?表意和表音文字?在达斡尔族史料中,目前未发现与“图画”有关文字记载,难以追溯达斡尔先人使用的文字?清代中晚期,达斡尔族民间出现了借用满文字母拼写达斡尔语的现象,在阿尔泰语言学界将此文字叫作“达呼尔文”?本文分三个历史阶段,阐释达斡尔族文字的创制和发展历程?
一?清代“达呼尔文”与民间“文字自发”
清代,随着满语文在达斡尔地区的推广,出现了大批精通满语文的达斡尔人士?于是,在达斡尔人民间出现了借用满文字母拼写达斡尔语的现象?达海改进的新满文有a?e?i?o?u?ū等元音字母和n?k?g?h?b?p?s???t?d?l?m?c?j?y?r?f?w?ng等辅音字母?另外,还有专门拼写汉语借词的特定字母g‘?k‘?h‘?ts‘?ts?dz???s(y)?c‘(y)?j(y)?借用满文字母来拼写达斡尔语时,达斡尔语的音位都能在满文中找到相应的字母,无需添加其他字母或符号?
达呼尔文的形成,与清代满文教育有关,是达斡尔人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的需要?在清代,达斡尔人记家谱?记账等均用此文字?经达斡尔文人的不懈努力,不仅达呼尔文的书写规则不断成熟,而且形成了一定数量的达呼尔文文献资料?现存最早用满文字母拼写达斡尔语的作品是敖拉·昌兴于道光十四年(年)创作的《祭祀歌》?20世纪初,郭道甫把这种文字称为达呼尔文,认为敖拉·昌兴“诗词歌赋等作品很多,并有游记数种,大半都以满文和达呼尔文做的?”[4]敖拉·昌兴运用达呼尔文创作乌钦,开创了达斡尔族书面文学的先河?此外,清光绪十八年(年),布特哈达斡尔人顺太编写了《满汉达呼尔合璧辞典》?自19世纪中后期至20世纪初,玛玛格奇?钦同晋?孟希舜?金荣久等人,相继用达呼尔文创作了许多乌钦?清代达呼尔文的产生是达斡尔民间文化自发的结果。
二?20世纪初“达斡尔文字方案”与文人“文字自觉”
清朝退出历史舞台之后,随着满语文的弃用,达呼尔文的使用亦逐渐衰落?为记录达斡尔语,达斡尔文人先后提出4种文字方案?[5]-
1.年的钦氏达斡尔文字方案?年,钦同甫提出用俄文字母记录达斡尔语的方案?该文字方案有32个字母,其中元音字母有а?э?о?у?и?й?я?ъ?i?ю;辅音字母有б?п?в?ф?т?д?к?г?х?ш?с?ц?ж?ч?л?м?н?р;词末字母有ы?ь?ъ?й?目前,用该方案记录达斡尔语的资料留下数张图片,只有字母表和一些单词,无任何文字说明?此文字方案曾在达斡尔族布特哈地区得到推行,并产生了一定影响?
《达斡尔族百科词典》载:“钦同甫毕业于布西师范讲习所,历任西布特哈总管衙门笔帖式?骁骑校?佐领,伪满布特哈旗公署教育科长?通晓满?汉?俄语?”[5]钦同甫曾用自己提出的文字方案创作乌钦《渔歌》《伐木歌》《耕田歌》等作品?钦同甫任伪满布特哈旗公署教育科长,深知民族文字的重要性,于是清代达呼尔文衰落之后寻找新的文字方案?钦同甫用俄文字母创制达斡尔文,除了其自身通晓俄语之外,还与20世纪初,俄语及俄罗斯文化对中国东北地区强烈影响有密切的关系?
2.年的郭氏达斡尔文字方案?年,郭道甫任蒙旗中学校长期间,提出用拉丁字母记录达斡尔语的方案?该方案有A?B?C?D?E?F?G?H?I?J?K?L?M?N?O?P?Q?R?S?T?U?W?X?Y?Z等字母,其中字母J?Q?S拼写达斡尔语j?q?x,C?X拼写达斡尔语s?ng,其余字母的读音与拉丁字母读音相同或相近?起初没规定长元音的拼写方法,后决定以连写两个元音字母拼写长元音,名词格词缀与词干连写,而领属词缀则与词干分写?此方案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海拉尔?齐齐哈尔和布特哈等达斡尔族地区试教推广,得到了一定效果?有人很快能用郭氏达斡尔文字方案记账?写信及记录口头文学?据郭道甫学生阿·恩克巴图?额尔很巴雅尔讲,日本侵占东北以后,到处追踪郭道甫学生,堪称该方案为宣传“赤化”工具,禁止推行。
3.年的德氏达斡尔文字方案?年,德古来改变拉丁字母形式及其读音,制定以拉丁字母拼写达斡尔语的方案?该方案有a?b?c?d?[e]?e?f?G?g?J?h?i?j?k?l?m?n?o?p?q?r?s?t?u?w?y?z等字母?其中,字母[e]?e拼写元音e和ie,字母G?g拼写阳性和阴性词的词首?词中辅音,字母q?s?z拼写辅音q?x?ng?他用该文字方案编写《达斡尔文字课本》,在日本东京石印制成册子之后带回国内教授推广?
达斡尔族百科词典》载:“德古来,先后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日本长崎商业高等学校,通晓汉?满?蒙?英?日?俄等多种语言文字,”[5]兴办民族教育?德古来既有接受高等教育经历,又有多种语言文字基础,并对达斡尔民族发展有着很强的责任感,这是他创制达斡尔文字方案的重要原因?
4.年的沃氏达斡尔文字方案?20世纪三十年代中期,沃文德改进了郭道甫的文字方案,在郭氏方案上加两个字母,创制6个元音字母?21个辅音字母的文字方案,编制《达斡尔蒙古大众文字》?沃文德在全和太国民优级小学高年级试教该文字,得到良好效果?全和太国民优级小学很多学生用沃氏文字方案写信或做笔记,尤其学生嘎尔迪回到家乡哈雅屯,用该文字记录自己搜集的民歌?后因日伪统治者的限制,终止了教学推广?
《达斡尔族百科词典》载,沃文德毕业于黑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通晓汉语?蒙语?英语和日语”?沃文德创办齐齐哈尔市富拉尔基全和太国民优级学校?年10月,出任嫩江省人民政府蒙政厅文教科长,筹办民族师范学校?年8月,沃文德出任黑龙江省蒙古初期师范学校校长?[5]
三?新中国成立后的“达斡尔文字”方案与国家“文字创制”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在《关于民族事务的几项决定》中指出:“帮助尚无文字的民族创立文字,帮助文字不完备的民族逐渐充实其文字?”给达斡尔族的文字创制带来了机遇?
1.建国初期以基里尔字母为基础的达斡尔文字方案?年6月,在呼和浩特召开蒙古语族语言科学讨论会,制定以基里尔字母为基础的“达斡尔文字方案”后,8月开始在内蒙古莫力达瓦旗进行试点推广?是年12月,在呼和浩特召开第一次达斡尔语文工作会议,决议创立达斡尔文字?会议中,虽然有学者提出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文字方案意见,但通过了以基里尔字母为基础的文字方案?该文字方案以布特哈方言为基础方言,纳文音为标准音,有Аа?Бб?Вв?Гг?Дд?Ее?Ёё?Жж?Зз?Ии?Йй?Кк?Лл?Мм?Нн?Оо?Пп?Рр?Сс?Тт?Уу?Фф?Хх?Цц?Чч?Шш?Ъъ?Ыы?Ьь?Ээ?Юю?Яя等字母?
年初,内蒙古自治区政府成立达斡尔语文工作委员会,负责协调与领导内蒙古?黑龙江?新疆三地达斡尔文字方案的推行工作?年4月,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达斡尔文正字法》《达斡尔文识字课本》《达斡尔文读本》《达斡尔族民间故事集》(第一集)《达斡尔舞春和扎恩达勒》(第一集)《各国民间故事》(第一集)《黄继光的故事》等书籍,出刊两期《达斡尔语文》杂志?此外,用达斡尔文字整理资料,培训一期师资,并在内蒙古和黑龙江等地试教达斡尔文字?
年,中国科学院少数民族语言研究所提出的“关于少数民族文字方案中设计字母的几项原则”中第一条为“少数民族创造文字应以拉丁字母为基础”?年2月11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批准公布《汉语拼音方案》后,有些学者又提出达斡尔文字拉丁化的意见。
此时,对创制达斡尔文字问题,出现两种不同意见?一种意见认为,文字能记录民族文化遗产,提高民族文化素质,便于民族内部与其他民族之间文化交流,有利于各地区方言土语的统一,要创制文字;另一种意见则认为,即使创制达斡尔文,翻译汉文教材有困难,会加重学生学习汉文和达斡尔文的双重文字负担重,文字使用范围窄,不主张创制文字?年4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第三次少数民族语言科学讨论会上,提出停止创制达斡尔文字?
2.改革开放后的“达斡尔语记音符号”及“达斡尔语标音字母”方案?年1月,第三次全国民族语文工作会议提出,中国境内无文字少数民族语言创制文字的意见?会上,达斡尔族等9个民族提出创制文字的要求?
年初,受内蒙古自治区达斡尔历史语言文学学会委托,达斡尔学者恩和巴图起草“达斡尔语记音符号”方案,并广泛征求了意见?之后,成立由巴达荣嘎?孟志东?恩和巴图三人组成的技术小组,对记音符号进行了审查?是年3月,学会理事会讨论通过“达斡尔语记音符号”方案,12月公布试行?年,学会理事会扩大会议决定,在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鄂温克族自治旗?呼和浩特及锡林浩特等地进行试教“达斡尔语记音符号”?
“达斡语记音符号”是以“汉语拼音方案”为基础制定的,在字母形式及读音基本与“汉语饼音方案”一致,有Aa?Bb?Cc?Dd?Ee?Ff?Gg?Hh?Ii?Jj?Kk?Ll?Mm?Nn?Oo?Pp?Qq?Rr?Ss?Tt?Uu?Vv?Ww?Xx?Yy?Zz等字母?“达斡语记音符号”沿用“汉语拼音方案”,坚持不创制新字母,不增添附加符号,力求做到简便易行的原则?在此基础上,规定适合达斡尔族语言特点的简单拼写法?如,阴性元音和阳性元音不可出现在同一词中,元音字母的连写表示双元音,j?q?x可以与任何元音相拼,r表示颤音,-i表示腭化辅音,-u表示唇化辅音等?
“达斡尔语记音符号”不仅成为记录民族语言?搜集整理民间文学的工具,而且还成为文艺创作的辅助工具?如,恩和巴图用此记音符号编写《达汉小词典》,那顺达来编写《汉达词典》,敖拉·额尔很巴雅尔?莫尔丁·恩和巴图编写《达斡尔语读本》,孟志东编著《中国达斡尔语韵文体文学作品选集》?
新中国成立后的“达斡尔文字”方案中建国初期制定的以基里尔字母为基础的方案之意义重大,因为该方案是由国家组织实施并得到国家认可的?无论是建国初期制定的达斡尔文字,还是改革开放后“达斡尔语记音符号”,以及“达斡尔语标音字母”方案,都与国家民族语文政策息息相关?
上述三个阶段的达斡尔文字具有不同的特征?清代“达呼尔文”是达斡尔民间文化孕育的文字,体现了达斡尔民间“文字自发”的特征?20世纪初的“达斡尔文字方案”是达斡尔文化人士制定并在局部地区推广的文字,体现了达斡尔文人“文字自觉”的特征?建国初期制定的以基里尔字母为基础的达斡尔文是国家组织制定的民族文字?改革开放后的“达斡尔语记音符号”,以及“达斡尔语标音字母”方案由达斡尔学术团体组织制定,体现了国家民族语文政策?从民间“文字自发”到文人“文字自觉”,再到国家“文字创制”,达斡尔文字逐渐走向成熟?
历史上,达斡尔文字的创制有两个特点:第一,时代性?无论是清代达呼尔文,还是20世纪初“4种文字方案”,以及新中国成立后的“达斡尔文字方案”,都离不开时代因素?20世纪初,钦同普?郭道甫或积极应用或评价清代达呼尔文,并主动寻找达斡尔文字新的道路?清代,达斡尔人吸收满族文化,用满文字母创制达呼尔文;新中国成立后,受汉语拼音方案的影响,提出了拉丁字母拼写方案?第二,延续性?20世纪初,郭道甫?德古来?沃文德的拉丁字母文字方案有着紧密联系,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以基里尔字母为基础的文字方案,与20世纪初的钦同普文字方案也紧密相关?改革开放后的记音符号方案,也是在20世纪初拉丁字母文字方案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达斡尔文字创制与发展,反映出不同时期的达斡尔文化特征。
参考文献:
[1]萨音塔娜.达斡尔资料集(第三集)[M].北京:民族出版社,:-.
[2]扎拉嘎.比较文学:文学平行本质的比较研究———清代蒙汉文学关系论稿[M].呼和浩特:内蒙古教育出版社,:.
[3]布龙菲尔德.语言论[M].袁家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4]奥登挂.郭道甫文选[M].海拉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
[5]满都尔图.达斡尔族百科词典[K].海拉尔:内蒙古文化出版社,.
作者：吴刚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达斡族文学与民族文学理论研究?
来源：《满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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